2008年10月7日 星期二

《中華大藏經》的價值

《中華大藏經》(漢文部分)的編輯和陸續出版,大約近十年了。從最近幾年我所接觸到的一些佛教學術論著看,這部藏經的使用率似乎不高,令人有些遺憾。我想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,但有一點比較普遍,那就是認為它不好用,沒有分段,尤其是沒有標點,讀起來困難,至少是麻煩。

這樣的議論,在編輯《中華大藏經》過程中,我就聽說過。但我依舊支持它的編輯方針,即以影印《趙城金藏》為主,補以《高麗藏》和《房山石經》等八種善本逐一校勘;校勘附于影印的經文之後,至于是非訛正,不作評論。就是說,它只是在保存這套佛教叢書的歷史原貌,用校勘的辦法指出歷代大藏經在經文上的異同。這樣做的最大好處,是發揮漢文大藏經原產地的優勢,使至今能夠見到的最早的刻本,與世人見面;同時也能從校勘中看到諸多善本的判別,便于研究者取舍參考。

我曾為《佛說大安般守意經》作過白話翻譯和注疏,用的就是《中華大藏經》本。此經二卷,上卷用的是《趙城金藏》,下卷則是《高麗藏》,皆署名安世高譯。《金藏》稱其為“後漢三藏”,《麗藏》作“後漢安息三藏”,其餘校勘本,或作“後漢沙門”,或作“後漢安息國三藏法師”。這種稱謂上的差別,反映了歷代大藏經的編者對安世高其人的定位。諸藏所載該經經文自身,多有出入,僅上卷就有百餘處。如底本的“喘息不歡”、“喘息歡”等文,《徑山藏》和《清藏》都把“歡”改為“觀”,顯然是改錯了。又,底本為“有三因緣,者一罪到”,所有參校本都把“者一”顛倒為“一者”,語義通順了;然而根據前後文,只要標點合適,底本也通:“有三因緣者,一,罪到。”又,底本作“故名先數入也”;從《麗藏》至《清藏》均無“故名”的“名”,與願意相符,我認為是對的。又,《麗藏》中有“不捐棄所思喘息自知”句,《金藏》中無,究竟哪個版本與《開寶藏》一致,很難判斷。如此等等,與作為底本的《金藏》比較,所餘刊本,有的對,有的錯,有的均可,有的難定。我想,其他經籍也會存在此類情況,如果不對歷代大藏經進行比較,是不可能發現的。從這個意義上說,《中華大藏經》使稀有的、國寶級的佛教文獻具有了普遍的實用價值,為多學科的學術研究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方便。

學術研究最重要的出發點之一,是掌握第一手的文獻資料。以至有學者說,如果某些學術論著是根據某些新版標點本做出來的,他是連看都不看的。他的意思是說,那些新版標點本沒有權威性;根據無權威性的材料寫文論事,難免走偏。我不讚成這種絕對的態度。標點方便讀者,利于普及;我個人就用過標點本,感到確實好用。有些校勘和標點本,像《藏要》之類,還有極大的學術價值。但是,標點實在是一件難事,點破句是經常的事,把人、地名錯當成術語,或把術語當成人、地名的都有。就此而言,我又讚同上述學者的意見。我主張,應該鼓勵、宣傳那些嚴肅、認真的點校本。因為這本身就是推動佛教學術的發展。當前的多數佛教研究者,不論何種經文,都從《大正藏》中引證,而忽視對影印版或更好的校點本的使用,我認為是一種不好的偏向。

編輯出版《中華大藏經》的籌劃,始于上個世紀的六十年代初。當時是作為“文化遺產”的“搶救”對象,列入了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的計劃;學部委員呂澂先生為此還擬出了一個《新編中華大藏經目錄》,並引起過爭論。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,這個計劃最後流產了。現在由中華書局出版的《中華大藏經》(漢文部分),是由國務院古籍整理出版規劃小組決定,交由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承辦,由時任所長的任繼愈教授負責組織編輯的。我追憶這個過程,是想說明兩個問題:

第一,《中華大藏經》的編輯出版,是國家的一項文化建設事業,是從收集和保存我國傳統文化,以供今人研究和創造新文化為出發點的。這就與單純地為滿足宗教需要,當作“佛事”去做,在性質上區別開來。由此也充分肯定了佛教在中國社會歷史上傳統的文化地位,關注佛教文化是全國人民的事業,改變了把佛教僅僅視為一種信仰的偏頗。

第二,從傳統文化的角度重新審視《大藏經》,對于我們的民族文化的形成和發展,可能會有許多新的發現,新的認識。這一點非常重要。佛教是第一個進入我國內地,並融入我國社會的域外宗教文化,我們的先人接受了什麼,拒絕了什麼,對于我們民族的思維方式和思想觀念,都發生過什麼作用,以及如何作總體的估量等等,都值得認真思考。我想,這不但有歷史意義,對今天的現實,也會有借鑒的意義。

發佈日期:2008年10月07日(星期二) 資料來源:文/杜繼文●新華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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